南于佩玖

这是一个文化水平和道德素养都很低的人

【雷磊】《御厨络绎送八珍》(短篇已完)

圈地自萌

无关真人

短篇已完

一个小皇子和小厨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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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性高霜雪摧难折,气直风雷拔易伸。

 

01.

 

小皇子孙红雷搁宫里像个透明人,爹不疼娘不爱,不过好歹是龙种,全靠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欺行霸市来气皇上赚一点关注。

 

这日终于从灌木丛里爬出来,那些枝繁叶茂的绿色外头修的好看,里头长得歪歪扭扭,纵使他身手矫捷也费了半天工夫才从空隙里钻出来,惹得身上一层土一层叶,蹲在树丛旁边抖了会儿碎叶,这地方他倒是没来过,宫里都是这样建的差不到哪去,也不知道哪儿出的去,就绕着房子转圈,反正只要别被发现就好了,抬头看看周围,黄瓦雕檐,粉白铺墙,台阶点点苍苔,梁下一排过去怕是有二十余楹。

 

小皇子今天的逃课流程一如既往的很顺利,反正先生平日里也懒得管他,坐在最后跑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这会儿日头还高,是捉蛐蛐好呢还是逮麻雀有意思呢,不然去池塘里摸鱼也行,就是实在难吃,抓了也没用。

 

盘算着还没出结果,停停走走绕了半圈,眼见一小孩背对着他坐在池塘边上,对襟白褂子,边上染一条红。

 

熊孩子玩心大发,蹑手蹑脚地从边上绕过去,猛地一拍人家肩膀,同时伴着一声尖叫,还没等对方给点反应,自己先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小孩转过头来,恍了恍神,安安静静地看着孙红雷不说话,像是被吓失了魂,好奇地歪了脑袋。

 

孙红雷这才有功夫看清人家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揉一把这白面团子,比自己个头小点,生的实在好,婴儿肥的圆脸蛋,长睫毛,大眼睛清澈干净,眼角含情,要不是一头蓬松软毛,差点被当做是个女娃娃,你说是三分艳丽可以,但在这稚嫩年龄只能用纯真遮掩,无辜地眨眼就落下阴影,任凭揉捏倒也不生气,眼看两指之间的白团子泛起了红,小皇子放过了新玩具,大声质问:“你是谁?”

 

皇宫里可没有这么大的小孩,皇帝之前也是太子,可没有什么潜邸来的小太监,穿着简朴,难不成是他便宜爹和宫女留的种,是个丢在角落里没人发现的兄弟?

 

“回六皇子,敝姓黄,我叫黄飞雪,是这御茶膳房打下手的,御厨齐大人是我的师父。”白面团子干干脆脆地解释。

 

孙红雷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六皇子?”他为了逃课可是扒了衣服换了装束,这小胖子怎么一眼就看穿了。

 

“殿下是珠玉蒙尘,虽然换了衣服,却遮掩不了天潢贵胄的血脉,行时正视,坚如磐石,臂如抱鼓,体不摇肘,仪态端正,器宇轩昂,想必一定是某位殿下或是进宫的世子,耳闻六皇子相貌堂堂,未及舞勺,于是我一见便知。”白面团子眼角弯弯,笑起来一口小白牙,恭恭敬敬地回答。

 

看着孙红雷惊讶又得意洋洋的表情,黄飞雪笑眯眯地转溜一圈大眼珠子,假装自己没看见这个缺心眼皇子腰侧系着的身份腰牌。

 



02.

 

小皇子一天天长大,个子一天天高,晚上总是睡不安稳,老是做梦,他以前做的梦都是什么酉时蓝色和绛紫色混杂的天空,墙角柔嫩的枝芽突然钻出一只好看的小鸟,大雁翅膀上蓬松的羽毛从天上落下来,他就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去捡,或者是那把被母妃折断的弹弓又回到手里,飞出半片碎瓦在水面上扑腾几下漂远。

 

后来的梦越来越开着粉嫩的桃花,有个白衣服的小圆脸冲着他笑,老给他夹炒腊肉,吹虀鹅片,肉好吃,藜蒿难吃,小胖子非得给他塞进去,不吃就端着盘子跑,跑两下啪嗒摔在地上,磕了膝盖破了皮,坐在草地上愣愣的用衣角擦血迹,白衣服给他染了红,委委屈屈地抬头看他,说:“殿下,都怪您了,您又欺负我,我回去要挨骂的。”

 

他嘲笑了两声,不忍心,伸出手去拉小胖子,一抓却扑了空,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戳醒了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是他父皇横眉怒目的脸。

 

“六皇子不善学,陪读也难辞其咎,来人,把六皇子送回去,叫皇妃好生管教。”

 

孙红雷还没跪安稳呢,皇妃一扇子就抽了过来,打的他脸疼,骂他没出息,两个太监把他关到小佛堂里去反省,饿上两顿就听话了。

 

小佛堂真是清冷,宫里人礼佛都是去大佛堂的,香火总是烟雾缭绕,一天到晚都有声音,小皇子偶尔被母妃带去的时候,就没专注过大师的颂德,他总是偷偷在看这个、那个、还有那一个哥哥前两天才弄死了几只小宠怎么还能装模作样念《入楞伽经》。现在他一个人呆在小佛堂里,没有香火了,也没有其他人了,窗户紧紧关着,纱窗微微透过的光照出灰尘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他好饿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孙红雷从跪着改成了躺着,伸了懒腰打哈欠,希望能再梦见开的桃花,眼睛一闭一睁,白衣服的小胖子还真的又冲他笑。

 

黄飞雪从怀里掏出一小屉笼,偷偷摸摸地从里头摸出几个盘子,“饿了吧,我偷偷给你带的,快吃!”

 

孙红雷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捏了一把黄飞雪的脸,痛的小厨子一摆手,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啊,我给你送饭你还欺负我?”

 

孙红雷嘿嘿一笑:“我还以为我做梦呢!掐你一下看看疼不疼。”

 

齐御厨是宫里最好的大厨,原来是江西的名厨,后来搬到京城用独特的南方风味征服了不少达官贵人,被请进宫里做御膳,小飞雪深得师父真传,做出来的菜肴可能略欠火候还有些简陋,但对饿了一天的孙红雷来说,这就是仙界佳肴。

 

“好吃,太好吃了,所谓山珍海味,不过如此!”

 

黄飞雪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笑着看他胡吃海塞,打趣:“我的殿下啊,您倒是知道什么是山珍,什么是海味吗?”

 

“我可是皇子,我什么没吃过!”孙红雷一敲盘子,把边上的汤汁也吸溜干净了。

 

“莫不是那龙肝凤髓你也吃过?”黄飞雪调侃道,“真龙天子的儿子有没有抽过龙筋扒过龙骨呢!”

 

孙红雷把东西吃的干干净净,打了个饱嗝,转过去看黄飞雪,小胖子笑起来是真好看,像是一夜之间所有花全开了那样灿烂,虽然有点胖乎乎的,但是却丝毫不像他有些叔王爷胖的满脸横肉的凶神恶煞,也遮不住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这话你可不能说出去,和我说成,和别人说你要掉脑袋的,砍脑袋你知道吗,一刀下去——”

 

“——血会喷得到处都是,人甚至还清醒,微微伸出手指想要动弹。”黄飞雪接上他的话,“我知道的,我不会乱说话,快把盘子收起来。”

 

“你做饭真好吃,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啊。”孙红雷咂咂嘴,意犹未尽。

 

黄飞雪托着下巴也跟着他趴在地上,想了一会儿:“五岁,我五岁就和师父进宫了。”

 

“那你爹娘呢。”

 

“……”

 

孙红雷撑起半边身体看黄飞雪,少年两只手搭在脑后,眼睛朝着天花板上看,突然哑了声音,半天抖出话来:“死了。”

 

孙红雷翻过身去抱住黄飞雪,拍拍他肩膀,少年也顺从地靠在他旁边,慢吞吞的继续说:“我看着刀起刀落,然后血就飞出来了,然后我就跟师父走了,他们被坏人害死了,我还有姐姐,她喜欢穿鹅黄色的裙子,喜欢养杜鹃花,她还没定亲呢,都死了。”

 

飞雪声音有些低哑,平时说话眉飞色舞地会尖了嗓子清清亮亮,这会儿的声音缓慢又冷清,像这小佛堂,空寂。

 

“我去找父皇!怎么会有人这样欺行霸市臭不要脸欺负良家百姓!你等着,我父皇一定会给你找回公道!”孙红雷刚刚来气鼓鼓地说道,黄飞雪立刻压住了他的手,捂住小皇子的嘴:“你疯啦,会被人发现的!没什么好找回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那一天的。”

 



03.

 

被关了几天,黄飞雪有机会就给他送饭,但小厨子也不是天天畅通无阻的,偶尔被耽搁了,小皇子还是给饿了好几顿,拧着耳朵放出来的时候,脸都凹了点,皇妃看见他就生气,也不肯见他,提到书房去关着读书,小皇子每日的请安也被断了,好长时间见不到母妃。

 

黄飞雪捏着下巴给他出主意:“殿下,不然你抄抄佛经送过去讨好一下?这么僵着也不行啊,母子哪有隔夜仇呢。”

 

孙红雷缩脖子,怒拍桌子:“你整我呢,我连课本都抄不清楚还抄经书。”

 

小皇子嘟着嘴哼了一声,突然靠近小厨子:“不然你帮我抄吧。”

 

“我凭什么帮你抄啊!”

 

“因为你爱我啊!”孙红雷理直气壮。

 

小厨子挑眉转过身去磨墨。

 

“你还真写啊,我开玩笑呢,你识字嘛你就写。”孙红雷拽回小厨子,黄飞雪睁圆了眼睛严肃的澄清,“我怎么不识字,我的字写的肯定比你好看!”

 

孙红雷嗤之以鼻:“好了好了这破事费时间的,找现成的吧,你说是瓷器好呢还是胭脂水粉好呢?”

 

“哎呦我的殿下哩!您一个做儿子的送胭脂水粉?我可不想再偷偷摸摸送饭了。”

 

04.

 

黄飞雪叹了口气,拽着孙红雷一起低着头往城门外走,给守卫交了令牌后,总算是出了宫。

 

小皇子突然跑过来说下个月就是他娘生辰了,宫里的东西见多了没意思,央求着黄飞雪带他出宫见识一下民间的小玩意儿。小厨子聪明的大脑瓜子磕了几天决定假扮御膳房采办,每月十五可以拿着令牌出宫,乔装打扮一番,俩半大孩子脱笼而出,一前一后追赶着朝街市跑去。

 

孙红雷从来没有出过宫,他打出生起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骤然恍惚间就是大千世界,无数的人从他面前走过,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迈步,周围的人影还没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有铃铛声,马车声,人声鼎沸的叫卖声。

 

“飞、飞雪,我们去哪里?”小皇子紧张地问,他真是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平日里他也就是见两三个宫女,两三个太监,一天到晚听到的声音莫过于鸟叫蛙鸣。

 

小厨子比他还懵,他虽然是民间长大,但五岁就进宫,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见识过外面,硬撑着面子,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比划了半圈,随手指着一条街:“走这儿!”

 

少年的兴致总是生机勃勃,没一会儿拘束就消失了,好奇地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孙红雷瞧了半天,正好街摊边上卖零嘴的,饶有兴趣地盯着一个小摊子看,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糯米卷里塞的几粒红彤彤的枣子像他母妃头上的玛瑙。腾腾地冒着雾蒙蒙热气的煎饼果子刚刚出炉,金黄色的外壳烫出点微亮的雪花白,再撒上青葱的绿点儿。炒面上倒翻的酒红色的面酱香气扑鼻,浓郁粘稠的酱汁也泛着光泽。

 

“——太好吃了!你莫说什么龙肝凤髓了,比不上!”小皇子捧着煎饼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圈嘴角。

 

黄飞雪拿着竹签插着冰糖山楂,在孙红雷咀嚼的空隙时塞进他嘴里去:“那是我做的饭好吃,还是这儿的好吃?”

 

孙红雷狡黠的眼睛窜过一道光,背对着黄飞雪就跑:“等回家后你要是也给我做,我就说你做的好吃!”

 

斑驳石板道路宽敞,稀土古树庇荫茂密,孙红雷跑着跑着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塔庙,心说莫不是命中注定要我去抄佛经?圆门旁灰白的墙上刻着朱红的小字,字体修长,龙飞凤舞。红色的木制建筑上盖着并不是天圆地方的彩色屋顶,飞檐翘起,挂着许多栩栩如生的彩色的龙,有的盘,有的展。红色的墙体上刻着红色的雕花,即使没有细看也能发觉的精巧绝伦。

 

黄飞雪跑得慢,气喘吁吁才终于跟上孙红雷的步伐,半弯着腰在旁边喘气,脸都憋得红了,头发软趴趴的粘在额头上湿漉漉的,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等这位小祖宗玩闹。

 

“飞雪,你看。”

 

黄飞雪抬起头来,一条长长的石阶,似乎要走很久才能看到顶端的菩萨。这寺像座矮塔,八角的三重飞檐红绿相间,上面挂着精巧的小灯笼,蓝白条上下,朱红为底,上刻金纹。

 

“你要上去吗?”黄飞雪擦了一把汗问。

 

小皇子摇摇头,从钱袋里掏出一颗碎银摆在台阶旁边的杂草里,闭着眼睛许愿,他心里说,我是个讨人厌的坏小子,我不信你,既然来了我也不上去打扰了,这算是香火钱,你们随便谁拿走了,保佑一下我旁边这个小胖子,让他心想事成。

 

孙红雷睁开眼睛,看见黄飞雪也正闭着眼睛,虔诚地跪着磕头,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嘴里念念有词。

 

他今天穿着红褂子,衬得脸也红红的,特别好看。

 



05.

 

等到雪大起来的时候,小皇子都没有再看见小厨子出来了,快过年的宫里是很热闹的,孙红雷百般聊赖地躺在摇椅上在窗边看雪,纷纷扬扬飘荡着,他就会背那几首诗,什么霜雪,什么风雪,什么霁雪,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小飞雪。御膳房也是很热闹的,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可能他的小飞雪也忙的团团转,背着背篓折芥蓝剥白菜,把猪肉切成丁,把鱼刮了鳞。也许还有功夫给他冻一盘山楂,忙里偷闲找他玩。

 

孙红雷实在等不及了,他理直气壮地闯进御膳房,在门外转悠了好久都没看见小胖子的身影,战战兢兢低着头等吩咐的宫人们终于知道了六皇子的想法,指着后院让人带着进去。

 

他走过两个走廊的拐弯,雪花从披风上飘过,正是一阵穿堂风。镂空窗轩边,趴着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

 

孙红雷刚刚想扑过去吓唬黄飞雪,突然愣在了原地。小厨子本来白白胖胖的圆脸消瘦了不少,甚至可以看见尖了的下巴,他才发现小厨子也长高长大了不少,小时候的婴儿肥也消了,早就有少年郎的模样了,只是脸色也有点发暗,托着脸的手指全是伤痕,一道又一道地覆盖整条手臂,大冬天里只身单薄亵衣,还好披着着厚厚的氅衣,衣服却很大,不像是他自己的,怕是齐御厨给他御寒用的。

 

黄飞雪被突然遮住的阴影弄醒,半梦半醒见看见熟悉的人,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他眼睛本来就大,瘦了以后有些凹陷,显得突兀,收不住泪珠子的发泄,一个劲儿的滚出来。

 

这冰冷的空气里有蕴藏着的铁锈味,冰凉透骨的液体把他一刹那所有的委屈都砸在孙红雷的手心里,泪水滴在指缝里,凝结着孙红雷的心,深入骨髓般的冻结住。

 

孙红雷实在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只能紧紧抱着他柔软的身体,他摸到黄飞雪的手指,有些指甲甚至已经断裂,手心手背手指尖每一个破皮的伤口都结了痂,心疼得反反复复轻揉:“谁欺负你!?”

 

黄飞雪眨眨眼睛,他没有那么疼了,就是突然醒了眼睛见光难受,眼泪忍不住就掉出来,也觉得不好意思难为情,挣脱了怀抱,裹着大氅结结巴巴地解释。

 

小厨子偷了令牌带着皇子出宫,这是大逆不道杀头之罪,齐御厨知道了恨铁不成钢,怒打了一顿,从头到脚浑身是伤,要他长个记性,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

 

“没,没欺负我,师父把这件事瞒住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可不止打一顿这么简单了。”黄飞雪吸吸鼻子,无辜地说,“师父怕我再惹祸就不准我去找你,你看这都是皮外伤,就是看着狠,师父天天给我抹药的。”

 

孙红雷紧紧皱着眉头,恨不得亲手揍一顿这死胖子:“你还说我傻呢,你全天下最傻啊!你不会说是六皇子逼你的吗?你就说是我非要出宫,我非要偷令牌,你不偷你就会被我打!”

 

黄飞雪闷闷应了一句:“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说出去了,挨打的就是你了。我是个下人,皮糙肉厚,打一顿就好了,你可是皇子,我舍不得的。”

 

“我才舍不得,我是皇子才好呢,再教训也出不了事,你到好,我哪天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孙红雷看着小厨子没精打采的样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古灵精怪聪明活泼,偏偏是个死脑筋,这会儿倒不懂得变通了。

 

“没关系啦。”黄飞雪笑嘻嘻的,露出小白牙来,“对了,你不是说皇妃娘娘生辰吗,我怎么没见有办宴会的。”

 

孙红雷抿抿嘴:“我小时候生母就病死了,我就被送到母妃名下养了,前几天我把礼物烧了,我娘会喜欢的。”

 

“你为什么叫飞雪呢。”孙红雷突然问,旁边的人想了一会儿回答:“因为我是冬天生的呀,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

 

“我小时候听我娘念念有词,她说,冬雷震震夏雨雪。”孙红雷抱住黄飞雪,头埋在他肩膀里,紧紧收拢了手臂,“所以雷和雪应该特别配,我特别喜欢你。”

 

小厨子看着他笑,什么也没说,圆圆的眼睛睁了半天,垂下眼帘,伸出手回应了这个拥抱,两人一起坐在窗边看雪。

 

 


06.

 

小皇子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他不再逃课,也不再捉鸟抓鱼,不再在灌木丛里爬来爬去,不再朝宫人丢碎石子然后哈哈大笑。他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提笔写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让太傅连连点头,他毕恭毕敬地每日去给母妃和父皇请安,领了第一份第二份第不知道多少份的政务,得到了无数的赞扬。

 

声名鹊起的六皇子身材挺拔,英勇桀骜,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惹得京城女子芳心暗许。

 

十八岁的六皇子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恍惚自己做了很长的梦,梦里他和小厨子在闹市街上蹦蹦跳跳,也是有这么多人从面前穿过,人潮拥挤摩肩接踵。这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扛着箱子,背着箩筐,摆上蜡烛和灯笼,拉起红布贴起红花,喜气洋洋放出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耳畔尽是唢呐和喇叭的双重奏,偶尔哐当的锣鼓声才能拉回他的思绪,叫他清醒起来这不是梦。

 

没有人能反抗皇帝的指婚。

 

还未开府封王的六皇子的喜宴就摆在皇宫里,络绎不绝的宫人把一道道佳肴送上桌,流水席上的浇黄米饭、炖乳猪、煨羔羊、烧里脊、渍牛肉、烤狗肝……他愣愣得想起当初小厨子跟他说什么龙肝和凤髓,什么山珍海味,他都不想吃了,他就好小厨子给他做的,什么都好,哪怕只是个馍都行。

 

孙红雷躲在房间里,他听见门外有人在找他了,可他不想出去,也不想成亲。

 

要是这是梦就好了。

 

梦里应该有个小厨子,接上柔嫩的枝芽和绛紫色天空的后续,黄飞雪就站在雪地里,眉眼弯弯,眼眸亮晶晶的,那一点孱弱又惹人心颤的白含在唇间,看着茫然无辜,骨子里带着调皮的狐狸劲儿,总是打趣着一声一声的“殿下”叫着。

 

“我的殿下咯,您不吃点东西来这儿来做什么!”黄飞雪推开门,小心翼翼插上楗条,轻手轻脚蹲在孙红雷旁边,变法术似的掏出几捆黄纸,里头包着小点心递给孙红雷。

 

“飞雪,我不想成亲。”

 

“我知道。”

 

“飞雪,我喜欢你。”

 

“我知道。”

 

孙红雷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正吃糕点的黄飞雪气不打一出来,少年鼓起的腮帮子还没消化掉,嘴角全是粉末,正舔着手指头津津有味,气又不知道该消哪儿去,他对着黄飞雪笑咪咪的脸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黄飞雪提起酒壶,直接对着口倒,喝两口递给孙红雷。他喜欢喝酒,酒味越浓郁越香甜喝的越是有兴致,又不容易醉,平日里就喜欢提着酒跑来找孙红雷。

 

这时候黄飞雪一身红衣,脸颊飞起红晕。孙红雷边喝边觉得是做梦,掀了红盖头就该娶了新娘。

 

“飞雪,我喜欢你。”

 

“好。”黄飞雪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擦了擦嘴角津液,解开了衣领。

 

烛台上的蜡烛的光闪烁起来,泛着白色的刺眼的亮光,烛体就开始慢慢融化,顺着边缘流淌,嘀嗒嘀嗒低落,瞬间凝固成新的升华。

 



07.

 

六皇子当了皇帝。

 

老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他那些哥哥们都死了,在喜宴上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哀悼的乐声接在礼花和鞭炮声后此起彼伏。

 

孙红雷捏着手心里的黄纸,清秀却有力的字迹工整清晰的刻在上面,每一个字都像肝肠寸断的绝笔。他也的确再也见不到黄飞雪了——再也见不到黄磊了,从他醒来时,手边就只剩下这么单薄一张纸,写着寥寥几个字。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心想小厨子说他字写得好看原来是真的。

 

可惜没有人告诉他,黄飞雪原名根本不是飞雪,这名字是齐御厨把他带走后改掉的。也没有人告诉他,黄磊就是被老皇帝抄的家,全家上下除了当年五岁的幼童无一幸免。更没有人告诉他,黄磊进宫多年一直抱着复仇的信念活着,只愿孙氏一脉彻底断了,好报灭门之仇。

 

 

 

 

 

 

 

 

 



——“雷雪特别配,可我只是一块顽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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