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于佩玖

这是一个文化水平和道德素养都很低的人

【磊雷磊】《山海不可平》(一)

一个脑洞,只有开头没有大纲,我就开个头先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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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月色空明,堂下捏着嗓子说话的女人带着哭腔发出厉声,黄磊夹了一筷子菜,就着米饭嚼下去一口,抬眼看一眼抱着孩子的少妇,梗着脖子看起来像一只多日不进食的长耳鸮,她在叫,孩子也跟着一起哭,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旁边老实坐着的男人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吵得黄磊脑袋疼。

黄磊摔了筷子,木质的筷子被砸到桌子上,滚着边掉到地上,黄磊对着地上的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爷子,您看到了吗,我是不得不惊动您,您的尸骨还未寒透,这个家就要闹散了。”

“大姨太,我这么叫你一声,这是抬举你,说破天,错来你也不过是个上不到台面的傍家儿。若不是渤儿他娘死得早,有你什么事,你要是愿意过,你好好养着孩子,这黄家上下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要是不愿意过——”黄磊摆摆手,后头黑衣服的管家重新拾了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然后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走了。“——你把我小侄孙留下,你给我收拾包裹滚蛋,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面前碍眼。”

女人刚要说话,被黄磊瞪了一眼,那些零零碎碎的词哽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吞不进去,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眉眼间已然是青涩的威严,眼角下垂挑出浑圆的形状,眼神瞧来,黑黝黝得深不可测,像钩子一样锐利,附引着人坠落在无底洞里,带着光也带着阴影,即使不说话也显而易见地透露着声音。

平日里一大家子人吵吵闹闹地氛围如今冰凉得连窗外叶尖的露水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都仿佛拉长了回音。围着桌子吃饭的几个人都不敢说话,握着碗筷也不知道该不该动,只有黄磊继续夹着菜,若无其事。

见气氛僵持住了,坐在角落的另一个女人推了一把身边的女儿,示意小女儿去黄磊旁边站着,一边催促一边好声好气地安抚:“六爷,您别生气……”

“你也闭嘴,甭在这卖葱,枉叫人恼。当我瞎还是当我聋,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黄磊把碗筷递给管家,他正在抽条的年龄,半大小子一顿饭两碗才是个起步,不过今天他是吃不下了,起身捋了捋长衫,瘦小的身躯撑不太起来有些偏大的衣服,在空气里轻薄得虚无,“我今天就掰开来说清楚,我大哥,百年填沟壑。黄家,没垮,这牌匾还亮堂着!”

“我大哥是这黄家当家的,一生风云,这一路出去城内谁不知道他名声,可惜他生了四个儿子全是窝囊废,三五不着。当然你们也不用整天掉腰子惦记着这点家产,我不稀罕,我大哥还有孙子呢,不求人中龙凤,至少扛得起这牌匾的重量。”

“在我侄孙儿能独当一面之前,你们心里再不顺畅,也得叫我一声六爷!”黄磊撂下话转头就走,剩下几个人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食不觉味。

……

变通显易,浮沉难料。
檃栝而直,落不得尘。

……

黄家祖上是大家,最早是有过赐九锡的荣耀的,一代代传承着,到了黄老太爷时戎马一生,御前奉过命,黄太爷原本子承父业走的是武考,不料想正当年摔了马断了前程,不得已转上了文考道路,于是,黄家的书香门第就从这里开始扬名。

黄太爷这辈子生了六个小子,成年后陆续分家,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中间四个早早地陪了阎王爷下棋,黄太爷原本以为这辈子就指望大儿子光宗耀祖,千万分没想到老来得子,心满意足的老太爷没两年就走了,安详又平静,长子捧起了盆继承了家业,看着还在奶妈怀抱里吃手指的六弟,把碎掉的砖裹起来塞进奶娃娃的怀里,宣布六爷不分家,从今以后,这就是黄家的小六爷,老爷不在的时候,六爷最大。

黄老爷比老六黄磊大了快五十岁,这个长兄比亲爹还亲,黄磊从小到大以敬仰的态度对待大哥,突然恍惚梦中惊醒,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巾,环顾四周,空旷悠远的宅子里,挂满了素巾,点满了摇曳的烛火,人影拉的长,在纱窗上反反复复地跳跃又罹灭。

他大哥,是真的没了。

黄磊坐在院子里,他睡不着,眼前模模糊糊,一层叠着他哥的脸,一层叠着他爹的脸,其实他根本记不得他爹,凭借着别人的描述一点点勾勒出大概的模样,大概是这样吧,或者是那样吧。总之,以后,他要靠他自己了,一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忘记回头。

 五岁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耳畔传来西院的声响,那是他三侄,黄老爷的三儿子,还有儿媳的哭声,那个刚刚出生就早殇的婴儿几乎摧毁了三房所有的信念。

事实上五岁的黄磊还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小侄孙抱在怀里,软绵绵得不如一只猫重,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黄磊捏着他的小手,婴儿就开心的吐泡泡,每一个人都在欢笑着,庆贺着,突然地梦境就碎掉了,那个孩子甚至来不及拥有自己的名。

但是十五岁的黄磊已经很清楚了,死亡就是再也听不见声音,听不见梧桐跌落在池塘里的碎叶,涟漪一圈一圈连成珠帘;再也看不见风景,看不见燕子从北方飞向南方,背部被洒下的昼光。

正发着呆,东厢房突然传来大声的叫骂声,随即又是几声桌椅碰撞的声音,再接着又是些窃窃私语。那多半是大房又开始吵架,黄家的长子是个耳根子软的,发妻去世后偏偏续弦了个会说话的太太,这个太太不是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是珠胎暗结送上门的,倒也生了个儿子,天天惦记着要她儿子继承家业,但之前黄家是有嫡长孙的,那孩子只比黄磊小三岁,黄老爷给起的名叫渤,幼年失恃的黄渤聪明又机灵,除了身体不太壮实以外,在黄磊心里,这是最适合的继承人。

“嚯他大爷的,又搁背地里说磊磊坏话呢?别憋着偷絮叨算什么,出来给你爷爷挨呲儿!”

黄磊一听声音可不是他大侄子的,这高亢的嗓子一开,抢的是打更人的活。

“孙红雷!”

“哎!磊磊!”

那人飞快地应了一声,从草丛后边大步跑向北屋,一把抱住黄磊,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原本暗着的窗户纷纷都点起了烛火,黄磊连忙对着不远处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下人们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事,回去吧。

“磊磊,东厢的那个婆娘又说你坏话了。”孙红雷骄傲的抬起脸,“我正好在他屋子边上,听见了,臭不要脸的。”

“你又翻墙!叫一声管家会给你开门的!整天把自己折腾得像个土匪,忘了是怎么摔断腿的吧!”黄磊皱皱眉头,拉起孙红雷往正厅走,又被他拉回来。

“别抻掇我了,我这一身乱糟糟的,不进屋,坐门口吧,我给你带了串糖葫芦。”

孙红雷比黄磊大一岁,是街头有名的混不吝,和黄磊三世同堂的家庭不同,孙红雷只有一个老娘,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吃过,前不久找了个稳定的饭碗才总算不在街头晃荡了。甚是悬殊的俩人却也是杵臼之交,黄磊心里不舒服,感觉这词是作践了孙红雷,人家却不在意,坦坦荡荡走出去,不羞不躁不卑不亢,脸不红心不跳地在一群穿短衫的人面前介绍黄磊,他的朋友们也一并豪爽地笑起来,黄磊觉得自己特别庸俗。

“好吃吧。”孙红雷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黄磊也跟着他坐在台阶上,“有点酸。”

孙红雷露出一个‘真讲究’的表情,大咧咧的说:“凑合点吧,大半夜的我敲半天人家才卖给我的。”

黄磊点点头,又嚼了一会儿麦芽糖,想了想问他:“你来做什么?”总不是大半夜的就为了送一串糖葫芦。

“我来给你送糖葫芦啊。”孙红雷笑呵呵的回答,大概是生活带给他太多风霜,他要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大,多年走南闯北的经历又凝聚起一个不苟言笑严肃又乖戾的皮囊,只有和亲近的人在一起,才透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灵魂。

“你大哥不能给你买糖葫芦了,以后我给你买。”

黄磊垂下手,默默地掰下一颗山楂塞到孙红雷嘴里去,这个愣子就是不会说话,好好的安慰听起来长满了刺,要是不熟的人听了,指不定要打起来。

“磊磊,以后你家那些白眼狼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揍得他连妈都不认识。你别难过了。”

“大傻子。”黄磊咂吧咂吧嘴儿,这糖葫芦越吃越腻,甜得没边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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